分析重型/极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(SAA/VSAA)采用抗胸腺细胞球蛋白(ATG)强化免疫抑制治疗后早期死亡(ED)患者的特征并构建ED的预测模型。
收集2003年8月至2021年8月期间在北京协和医院接受ATG治疗的232例SAA/VSAA患者临床资料,回顾性分析ED(治疗后90 d内死亡)患者的临床特征、死亡原因,采用Cox比例风险模型筛选影响ED的危险因素并构建预测模型。
232例SAA/VSAA患者接受ATG治疗,19例(8.2%)发生ED,中位发生时间为24(3~85)d。ED主要原因是感染(84.2%),其次为脑出血(10.5%)。多因素分析显示VSAA(HR=15.359,95% CI 1.935~121.899,P=0.010)、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(HR=0.147,95% CI 0.019~1.133,P=0.066)、外周血淋巴细胞计数(LYM)≤0.5×109/L(HR=3.386,95%CI 1.123~10.206,P=0.030)、PLT≤5×109/L(HR=8.939,95% CI 1.948~41.019,P=0.005)为ED的独立影响因素。VSAA、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、LYM≤0.5×109/L、PLT≤5×109/L分别赋3、-2、1、2分构建临床预测模型,该积分模型曲线下面积(AUC)为=89.324(95%CI 80.859~97.789),积分≥3分患者发生ED的风险为<3分组的23.1(95%CI 5.3~100.2)倍。
感染和脑出血导致的ED是SAA/VSAA采用ATG治疗的重要挑战。同时具有VSAA、LYM≤0.5×109/L、PLT≤5×109/L且未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患者具有较高的ED发生风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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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年龄大于40岁或无同胞全相合供者的重型/极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(SAA/VSAA)患者,一线治疗为抗胸腺细胞球蛋白(ATG)联合环孢素A(CsA)的强化免疫抑制治疗(IST)[1,2]。但IST起效时间需1~3个月,由于患者存在严重全血细胞减少,ATG治疗后免疫功能进一步下降,存在早期死亡(ED)风险。本研究我们回顾性分析采用ATG治疗的SAA/VSAA患者发生ED的临床特征及其影响因素,并通过危险因素构建ED的临床预测模型,为尽早识别高危患者提供参考。
纳入2003年8月至2021年8月期间在北京协和医院接受ATG治疗的SAA/VSAA患者。患者均无血液病家族史或躯体畸形,部分患者行染色体断裂试验和彗星试验排除先天性AA。AA诊断及分型参照修订的Camitta标准[3,4],SAA符合以下3条标准中至少2条:ANC<0.5×109/L,PLT<20×109/L,网织红细胞计数(Ret)<20×109/L。ANC<0.2×109/L定义为VSAA。急性SAA定义为SAA Ⅰ型;慢性AA病程中病情恶化,临床、血常规、骨髓象与急性SAA相同,定义为SAA Ⅱ型[5]。合并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(PNH)克隆定义为流式细胞术检测粒细胞CD59阴性克隆≥1%。启动ATG治疗时有合并症定义为ATG治疗前一周内有合并症,包括感染、脏器出血、肝功能异常(ALT>2×ULN)、肾功能异常(血肌酐>1×ULN)。ULN代表正常值上限。
所有存活患者ATG治疗后随访时间大于3个月。收集患者临床数据,包括疾病诊断、治疗前后实验室检查资料、治疗反应、生存情况。
ATG为基础的强化IST方案:①猪抗人淋巴细胞免疫球蛋白(pALG)20~30 mg·kg-1·d-1,共5 d;或兔抗人胸腺细胞免疫球蛋白(rATG)3~5 mg·kg-1·d-1,共5 d。予甲泼尼龙预防血清病。②CsA:起始剂量3~5 mg·kg-1·d-1,分两次口服,维持CsA血浆谷浓度200~400 μg/L。③部分患者联合应用小分子促血小板生成素受体激动剂(TPO-RA)艾曲泊帕或海曲泊帕、雄激素促进造血。④支持治疗:抗感染治疗,输注红细胞悬液、血小板,G-CSF输注。给予口服氟康唑、伊曲康唑或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,口服复方磺胺甲恶唑预防肺孢子虫感染。
部分缓解(PR):摆脱输血依赖,不符合SAA标准;完全缓解(CR):血常规基本恢复正常,即ANC>1×109/L,HGB>110 g/L(女性)或>120 g/L(男性),PLT>100×109/L。总反应包括PR及CR[5]。
主要研究终点为ED,定义为ATG治疗后90 d内死亡。次要终点为血液学疗效及总生存(OS),OS定义为ATG治疗第1天到死亡(事件)或末次随访(删失)的时间。随访截至2021年11月1日。
采用SPSS 26.0进行统计分析。分类变量组间比较采用Fisher精确概率法,连续变量组间比较采用非参数检验。通过受试者工作特征分析(ROC曲线)约登指数确定连续变量cut-off值作为分界值。采用Kaplan-Meier法绘制生存曲线,采用Cox比例风险模型对以下参数进行预后影响因素评估:性别、年龄(<40岁和≥40岁)、AA分型(SAA和VSAA)、病因(肝炎相关和特发性)、治疗时间(2017年之前和2017年之后)、启动ATG治疗前一周内有无合并症、启动ATG治疗时有无粒细胞缺乏(粒缺)、ATG类型(pATG和rATG)、是否联合TPO-RA、是否采用真菌预防用药、是否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、是否存在PNH克隆、淋巴细胞计数(LYM)、Ret、PLT。单因素分析中P<0.10的预后因素纳入多因素分析,多因素通过逐步法进行变量筛选,根据赤池信息准则(AIC)最小化原则构建预测模型,采用曲线下面积(AUC)评价模型区分度。双侧P<0.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。
共纳入232例SAA/VSAA患者,中位年龄34(12~76)岁,其中<40岁135例(58.2%)、≥40岁97例(41.8%)。男性133例(57.3%),女性99例(42.7%)。SAA 147例(63.4%),VSAA 85例(36.6%);特发性AA 216例(93.1%),肝炎相关AA 16例(6.9%);SAA-Ⅰ型221例(95.3%),SAA-Ⅱ型11例(4.7%)。62例(26.7%)伴PNH克隆。中位HGB 61(26~138)g/L,中位WBC 1.57(0.12~5.70)×109/L,中位ANC 0.31(0.00~3.17)×109/L,中位LYM 1.15(0.00~4.24)×109/L,中位PLT 9(1~43)×109/L,中位Ret 13.2(1.1~125.8)×109/L。采用pATG治疗161例(69.4%),中位剂量25.00(11.54~30.49)mg·kg-1·d-1;rATG治疗71例(30.6%),中位剂量3.14(2.22~3.75)mg·kg-1·d-1。9例启动ATG治疗时已合并真菌感染,采用抗真菌治疗,未纳入真菌预防相关分析。
232例SAA/VSAA患者中19例(8.2%)发生ED,中位发生时间24(3~85)d,其中11例在30 d内死亡。
19例发生ED患者的中位年龄35(19~63)岁,男性9例(47.4%),女性10例(52.6%)。起病到ATG治疗中位时间1(0.3~108)个月。SAA 2例(10.5%),VSAA 17例(89.5%)。肝炎相关AA 2例(10.5%),特发性AA 17例(89.5%)。SAA Ⅰ型18例(94.7%),SAA Ⅱ型1例(5.3%)。rATG治疗组4例(21.1%),pATG治疗组15例(78.9%)。伴PNH克隆4例(21.1%),不伴PNH克隆15例(78.9%)。3例启动ATG治疗时已经合并真菌感染,余16例患者中11例接受真菌预防药物(泊沙康唑1例、伊曲康唑5例、氟康唑5例),5例未接受真菌预防药物。16例(84.2%)在启动ATG治疗前一周内有合并症:9例(肺部感染2例、鼻窦感染1例、发热无明确感染灶6例)抗感染治疗有效,启动ATG治疗时体温已控制;1例大脑、小脑多发硬膜下出血。6例(肺部感染2例、发热无明确感染灶3例、皮肤红肿脓疱1例)感染未控制。1例患者肝功能异常。
16例(84.2%)患者死于感染,其中肺部细菌感染2例、肺部真菌感染3例、肺部混合感染1例、血流感染3例、血流合并肺部真菌或混合感染4例(其中1例左房菌栓脱落猝死)、急性胆囊炎合并血流感染1例、发热感染灶不明2例。2例(10.5%)死于脑出血,其中1例脑出血伴消化道出血、肺部感染、血流感染。1例(5.3%)死亡原因不明。19例ED患者血流感染病原学培养阳性包括全耐药鲍曼不动杆菌、肺炎克雷伯菌、缓症链球菌、屎肠球菌、泛耐药鲍曼不动杆菌、克柔念珠菌、鲍曼不动杆菌、铜绿假单胞菌,肺部病原学涂片或培养阳性包括丝状真菌、毛霉菌、产酸克雷伯菌。
30、60、90 d全部患者的ED率分别为(4.7±1.4)%、(6.5±1.6)%和(8.2±1.8)%。单因素分析结果显示VSAA(P<0.001)、2017年之后接受治疗(P=0.031)、启动ATG治疗前一周内有合并症(P=0.002)、启动ATG时伴粒缺(P=0.021)、LYM≤0.5×109/L(P<0.001)、PLT≤5×109/L(P=0.001)、Ret≤5×109/L(P=0.001)是发生ED的影响因素。本研究2017年开始IST联合TPO-RA,共37例患者接受TPO-RA治疗,其中艾曲泊帕24例、海曲泊帕13例,单因素结果显示是否联合TPO-RA并非ED的影响因素,治疗时间为2017年之前是ED的危险因素,但因治疗时代不能成为ATG治疗前的风险评估指标,故未纳入多因素分析。将其他单因素分析P<0.1的因素纳入多因素分析,采用逐步法进行变量筛选,结果显示VSAA(β=2.732,HR=15.359,95% CI 1.935~121.899,P=0.010)、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(β=-1.918,HR=0.147,95% CI 0.019~1.133,P=0.066)、LYM≤0.5×109/L(β=1.220,HR=3.386,95%CI 1.123~10.206,P=0.030)、PLT≤5×109/L(β=2.190,HR=8.939,95% CI 1.948~41.019,P=0.005)进入最终模型,为影响ED的独立影响因素(表1)。
因素 | 单因素分析 | 多因素分析 | ||
---|---|---|---|---|
HR(95% CI) | P值 | HR(95% CI) | P值 | |
年龄≥40岁 | 0.805(0.317~2.045) | 0.648 | ||
男性 | 0.650(0.264~1.599) | 0.348 | ||
VSAA | 16.438(3.797~71.171) | <0.001 | 15.359(1.935~121.899) | 0.010 |
特发性AA | 0.605(0.140~2.617) | 0.501 | ||
治疗时间为2017年之后 | 0.110(0.015~0.822) | 0.031 | - | - |
ATG治疗前一周有合并症 | 7.036(2.050~24.150) | 0.002 | ||
ATG治疗时伴粒细胞缺乏 | 10.687(1.427~80.060) | 0.021 | ||
pATG | 1.710(0.567~5.151) | 0.341 | ||
联合TPO-RA | 0.240(0.032~1.786) | 0.163 | ||
给予真菌预防用药 | 1.310(0.455~3.771) | 0.616 | ||
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 | 0.157(0.021~1.188) | 0.073 | 0.147(0.019~1.133) | 0.066 |
伴PNH克隆 | 0.725(0.240~2.183) | 0.567 | ||
LYM≤0.5×109/L | 5.798(2.354~14.278) | <0.001 | 3.386(1.123~10.206) | 0.030 |
PLT≤5×109/L | 4.565(1.797~11.597) | 0.001 | 8.939(1.948~41.019) | 0.005 |
Ret≤5×109/L | 5.078(1.890~13.640) | 0.001 |
注 ATG:抗胸腺细胞球蛋白;SAA: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;VSAA:极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;pATG:猪抗人淋巴细胞免疫球蛋白;TPO-RA:血小板生成素受体激动剂;PNH: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;LYM:淋巴细胞计数;Ret:网织红细胞计数;-:不适合
由于多因素分析结果示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的P值为0.066>0.05,纳入VSAA、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、LYM≤0.5×109/L、PLT≤5×109/L构建为模型1,纳入VSAA、LYM≤0.5×109/L、PLT≤5×109/L构建为模型2,因模型1的AIC小于模型2(102对106),确定模型1更优。根据回归系数进行评分,VSAA、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、LYM≤0.5×109/L、PLT≤5×109/L分别为3、-2、1、2分,积分范围为-2~6分。该积分模型AUC=89.324(95%CI 80.859~97.789),具有较好区分度。以3分为界值将患者分为两组,积分<3分与积分≥3分组ED率分别为(1.2±0.8)%、(24.6±5.2)%(P<0.001),积分≥3分患者发生ED的风险为<3分组的23.1(95%CI 5.3~100.2)倍(图1)。
注 ATG:抗胸腺细胞球蛋白
本组SAA/VSAA患者采用ATG治疗,3个月总反应率(ORR)为60.3%,CR率为4.3%;6个月ORR为73.3%,CR率为22.4%。中位随访59.3(0.1~204.5)个月,至6个月时共20例(8.6%)死亡,即3~6个月间仅增加1例死亡病例,该患者疗效为NR。预计5年OS率为88.1%,预计10年OS率为83.0%。截止随访终点,10例(4.3%)患者进展为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/急性髓系白血病(MDS/AML),14例(6.0%)患者进展为PNH。
自1888年Paul Ehrlich首次描述年轻孕妇严重贫血、出血和高热最终死亡,1904年Chauffard引入术语AA,直到20世纪60年代晚期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进入到AA治疗之前,SAA因骨髓造血衰竭、严重全血细胞减少,一直具有致死性特征[6]。移植技术的发展显著改善了SAA患者预后,20世纪70年代出现ATG,随着抗感染治疗、输血等支持治疗的进步,目前ATG联合环孢素A、艾曲泊帕治疗初治SAA的6个月总反应率可以达到92%[7]。SAA患者的疗效和生存已经显著改善。
但ATG治疗起效一般需要1~3个月时间,在此期间,严重感染和出血可能造成患者ED,失去等待后续ATG起效的时机以及即使ATG无效行移植挽救治疗的机会。了解ED患者特征并早期识别,采用有效措施降低ED能进一步提高ATG疗效。
一项欧洲和亚洲多中心回顾性研究中[8],纳入955例2001-2012年间一线采用rATG治疗的AA患者,90 d内死亡率为4%,死亡原因为病原不明感染、出血和真菌感染。ED与年龄及疾病严重程度相关,60岁以上患者ED率高达16.3%,VSAA患者ED率为7%,显著高于SAA/NSAA(3%)。近年ED率显著下降(2001-2008年与2009-2012年相比,ED率分别为4%和2%,P<0.001)。另一项巴西的多中心回顾性研究[9]纳入2000-2014年间采用rATG治疗的185例SAA患者,ED率为15.1%。多因素分析显示年龄>35岁(HR=5.06,95% CI 1.87~13.69,P=0.001)、基线ANC≤0.1×109/L(HR=7.64,95% CI 3.05~19.15,P <0.001)为rATG治疗后ED的危险因素。
本研究中232例SAA/VSAA患者ATG治疗后90 d ED率为(8.2±1.8)%,共19例患者死亡,3个月后到6个月间仅增加1例ATG无效死亡病例,说明3个月内是ATG治疗高风险期。VSAA患者ED风险是SAA患者的15.359倍。VSAA患者骨髓衰竭更严重,往往血象更低,更多患者启动ATG治疗时已存在合并症、对G-CSF无反应持续粒缺。使用G-CSF后中性粒细胞上升往往提示骨髓有残存造血功能,而且摆脱粒缺后进入ATG治疗感染风险明显下降,本组患者中启动ATG治疗时不粒缺的83例患者无一例发生ED。可见分型为SAA、使用G-CSF后不粒缺的患者采用ATG治疗安全性高。以往的研究中[8,9]年龄往往是ED的高危因素,本研究中<40岁和≥40岁患者ED率差异无统计学意义,19例发生ED的患者中位年龄仅为35(19~63)岁,提示本组患者中年龄并非ED的影响因素。
本研究中,2017年之后治疗的患者ED率显著下降。原因之一是2015开始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,之前为采用氟康唑、伊曲康唑预防。泊沙康唑抗菌谱广且强效,且对SAA患者ATG治疗过程中多种合并用药的作用比伊曲康唑小[10,11]。在整组患者中采用泊沙康唑预防真菌已显示出降低ED的趋势,纳入模型具有更好的预测效能。其次,2017年开始联合使用TPO-RA,本研究中共37例联合艾曲泊帕或海曲泊帕患者无一例发生ED。有研究显示IST联合TPO-RA可加快起效时间、提高ORR及CR率[12]。但本研究尚无法得出TPO-RA是ED的保护因素(P=0.163)。
目前SAA患者首选移植或者ATG治疗的依据仍只是年龄和有无同胞供者[1,2],需要整合更多特征更精细的分层来个体化选择治疗方案。如能识别出ATG治疗早期死亡的高危患者,早期行移植治疗预计能改善这部分患者预后。本研究纳入VSAA、泊沙康唑预防真菌感染、LYM≤0.5×109/L、PLT≤5×109/L构建了预测ED积分系统,积分≥3分的患者ED率高达24.6%,提示采用ATG治疗预后差,应考虑其他治疗方案从而减少早期死亡的发生。
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